空桑

Chapter 1 初遇

  他们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为了让表演更加的具有生动可观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它喂过食物了。它的对手在外表上就很不起眼，至少它在怀疑是否能够完全填饱它的肚子。以前它在非洲草原生活时，它更青睐于捕猎Syncerus caffe。明明是不起眼的食草动物，却异常的凶猛，每当它们单独交锋时，它也占不得一丝便宜。

  但是现在，由不得它选择对手，它的胃已经空空如也，如果可以，它刚才在铁笼里的时候就已经很想把对方的皮肉全部撕扯啃咬掉，它在坚信着自己的上颌啮齿和强健的爪子一定能够做到。那个瘦小的人类对于它来说，几乎是毫无威胁性的，至少在体型上是的，它的爪子有足够的力量将他碾压在身下。

  观众席在沸腾，在叫嚣。人类野蛮而残忍的天性在此刻暴露无遗，他们很想看到这头来自非洲的安哥拉雄狮究竟能以多快的速度将这名角斗士吞食下腹，亦或是角斗士拼死挣扎，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刀戳中雄狮的心脏。是谁的胜利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喜欢一场血腥味儿十足的表演。结局，只是过程附加的效果。

“Hi ,start quickly,brother!Don’t be like a chick!”

年轻的白人小伙儿用不标准的发音在喊叫，他们无法再耐心的等下去了。甚至有人开始吹起了口哨。大部分观众都因为这句话而放肆的大笑。现在是黑夜，人类血液里的兽性已经蠢蠢欲动。月光透过上空的穹形玻璃窗，将所有的光亮都集中于场地中央，配上斗兽场原本具有的昏暗灯光，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角斗士黑皮看起来心情颇为不爽，他被自己人骗过来参加这一场无聊的决斗而正心有不甘，他所有的怒气都会将在下一秒那头雄狮扑过来的瞬间全部被激发出来。他手中持有的罗马式短剑也是刚刚朋友随意扔给他的。

他瞥了一眼坐在观众席上一脸玩味的红发男人。

“Diavolo！”（意大利语：魔鬼。）他愤愤的骂了一句，他认为男人是比撒旦更为可怕的存在。撒旦只是作为诱惑者的形象，将罪恶带入了原本美好的世界，使人类的生活从此多了一份危险的存在。而这个男人，却是将人类直接推入地狱，连生存的希望都会被他抹杀殆尽。

男人根据他的口型就推断出他在骂他，不过他并没有一丝的不悦。相反，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雄狮的进攻猛烈而且迅捷，如果黑皮不是之前有训练过，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脱出来。他认为，能够想出以此作为乐趣观看的古罗马贵族，兴趣也还真的是低劣到了极点。中国以前有句古语叫做“人性本善”，他在那一刻是完全的不能信奉。

作为体型娇小的人类，大概也就是在灵活度上占尽了优势。他很清楚，面对这种饥肠辘辘的雄狮，是绝不可硬碰硬的拼比力气，否则他的脑袋很可能会在一瞬间就在对方的嘴里被尽情咀嚼。

短剑的好处在于，它太适合用来和野兽胡搅蛮缠，配合人类的灵活性天衣无缝。雄狮即便力气再大，也抵挡不住他东一刀西一刀的刺杀。不会太浅，浅的不足以让雄狮流血，也不会太深，导致短剑被卡在健壮的肌肉里而无法拔出。每一刀的力度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就像一名优秀的厨师在向食客表演自己娴熟的刀工。雄狮就是随时都会上盘的那一道美味，而舞台，毫无例外的成为表演的最佳场所。

观众兴奋而热烈，高潮一层又一层的掀起。它受环境影响，丧失了一部分理智，面对自己捕捉不到的人类越发放肆的大动干戈起来。

很好，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只要雄狮行动的更为激烈，血液的流失也会越发的加速。面对这种体型的动物，他一击命中对方心脏的概率太低，快速消耗对方体力，然后再找准时机下手的活命概率比较大。

红发男人自始至终都很满意这场比赛。当然，他选择性的无视了黑皮最后在场地中央对着他比中指的胜利方式。

男人离开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即便他的上衣洁净如新。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认为，空气里的香烟味、汗臭味、香水味、血腥味都混杂了在一起，沾染上了他刚刚定制好的这套Canali的西装，大概它也只配享受这一次被主人穿上身的寿命了。可惜了上好的面料和裁缝师精巧的手艺。

他的眼睛自然也没有放过对面躲在角落里看戏的那名蓝头发的青年。在如此热闹的人群中，他的安静与从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只不过，他身边坐着的那几位看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看来是相当低的存在感。

蓝发青年在此刻与他四目交接，微微翘起的嘴角，标准的90度鞠躬，都引起了他的强烈注意。尤其是那双眼睛，同欧洲人一样的湛蓝色，却因为标准的东方面孔而更富有新意。像是上帝在圣托里尼的海面上不经意洒下的一枚蓝色宝石，无法让人抗拒诱惑。

“A domain.”（意大利语：明天见。）

青年转身走出了场地。

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对方恐怕早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所以才会如此肯定的说出这句话。撒旦曾经化身为古蛇引诱了亚当和夏娃吞食禁果，那么现在这名青年是不是也在刻意的将他引出伊甸园呢？虽然从赤司的角度出发，他的世界从未是安定的伊甸园。

也许，明天Toris家族的晚宴会变得很精彩。至少，不会如往常那样无趣，他表示很期待。

晚上的巴勒莫不像白天那样充满优雅的人文气息，古迹斑斑的拜占庭式风格建筑掩映在暮色里，地中海的风带着咸味轻而易举的穿过街道与建筑群，当中还夹杂着海岬处种植的柠檬芬芳的香气，构成独特的气味扑面而来。

赤司停住脚步。巷子的拐角处走出几个年轻人，看模样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手上拿着的匕首在月光的反射下格外冰冷锐利。可惜的是，赤司只是嘴角上扬了几个弧度，双手依然淡定的放在裤子口袋，接着便是后退了几步。

“大辉，出来，解决掉。”

“啧，Vincent，我可不是你的保镖啊。”

赤司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后者耸耸肩，摊上这么一个主儿，他只能自认倒霉。何况，他动手，那几个人兴许只是骨折，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个月，如果是赤司动手，非得是见血不可。

青峰觉得今晚自己的活动量足够了。正餐有和野兽的决斗，饭后的甜点还有街头小混混练手，赤司还真是想着法儿的在为他的体能训练着。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小伙儿，无一不捂着肚子或是胳膊或是腿脚哭爹喊娘的呻吟着，可即便如此，嘴里的脏话依旧不断，虽然听不懂，但是凭经验，青峰也是能够猜得到不是好听的话，于是对着他们的脸又是狠狠地踹了一番。

城市的灯火无法绵延到僻静的街头小巷，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极好的月色下进行着的犯罪活动。何况，夜晚的巴勒莫就是为那些不良的活动而精心搭建的舞台。无论这里是否有着最诱人的餐馆，还是有趣的文化活动，都不足以构成良民会在夜间来访的理由。

赤司勾了勾唇角，他今晚的心情的确不错。

黑子回到旅馆，从随身携带的本子里翻出照片。照片上红头发的青年，就是他在斗兽场中刚刚打过照面的那一位，也是他这次任务中所需要擒获的猎物。他必须得想方设法的接近他、引诱他、利用他。

“见过了？怎么样？”

“和传闻中的一样，光是外表就已经很迷人了。气质也是独一无二，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但又会引得人不自主的靠近。”

“看来是相当的不好对付喽？”

“我有些怀疑这次任务派我来是不是正确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感觉自己会像那帮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的赌徒，每一次的翻牌都提心吊胆。”

后面还有一句话，黑子没和黄濑说——赌博是会让人上瘾的。

他在这里混迹了两三天，关于Vincent的传言，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那些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酒吧里，总是会有各色的人物出现，无论男女，无论是黑是白，说到Vincent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细微的变化——女人总是热烈而兴奋，手舞足蹈地在座位上开始形容起他精致的外貌，男人则有的愤恨、有的羡慕、有的敬佩。

只有立于顶端的男人，大约才会引起这么多人，这么多不同的情绪。

黑子开始沉思起来，十指交握支撑着下巴，认真专注。黄濑见他此番模样，并不做打扰，起身拿了行李箱里的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他没有瞧见黑子嘴角泛起的笑容，浅而微。